爱吃薯条

开个小号,随缘嗑药

【花方】海潮(一发完)

  结局续写,满足个人心愿,剧结合原著,1w➕一发完,OOC属于我。

  

  一、

  东海之滨的小渔村,房屋大多盖得简陋,形状还算齐整的石头堆叠,头顶是遮雨的破瓦,门前几根杆子挂着渔网等捕鱼的工具,便算是一个家了。

  海边多潮湿,渔民们建的多是石头屋,防潮防蛀。偏在这几排石头屋的后面有一座二层的小木屋,飞檐高耸,屋体的木板上镌有莲纹,房屋整个被四角的轮子撑起离地,倒是正好起了防潮的作用。

  说来也怪,这木屋是几个月前被四匹雪驹拉到这海边的。最初常进常出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后来变成一位不苟言笑的黑衣刀客。最近这黑衣刀客在海边用内力震鱼时,身旁都会放一把躺椅,一位书生打扮一身灰袍的年轻人摸索着躺在那里,瞧着像是眼睛有些问题。

  “笛盟主用悲风白杨的心法抓鱼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这海里的鱼恐怕不知自己被这样庄重的对待,还以为是倒霉遇见了哪场海啸。”躺椅上的李莲花说,语调认真,仿佛真的在为鱼不懂悲风白杨的妙处而惋惜。

  笛飞声早听惯了这些话,仍是面无表情地一掌又一掌拍向海面,自有那一时天地颠倒的鱼掉进一旁的鱼篓中。

  李莲花得不到回应,也不恼。他的视力尚在恢复中,听力倒灵敏,一条一条数着扎进鱼篓中的鱼,寻思着哪条做红烧鱼,哪条又要文火炖出乳白的汤。

  思及红烧鱼,又想起那个不爱吃鱼偏爱吃肉的人来。

  “方小宝…”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他真的进京做驸马去了?”

  笛飞声捕足了鱼,拎着鱼篓走到李莲花身旁说:“你已问过不下百遍。”

  李莲花知道这是要回屋去,撑着笛飞声的手臂站起来,笛飞声一手鱼篓一手李莲花,一侧的肩上扛着躺椅,带着李莲花向前走。

  “做驸马有什么好的?做驸马就要一辈子住在公主府,再也不能闯荡江湖,好不容易得来的百川院刑牌也无用武之地了,我还传他扬州慢的心决,难道是为了哪天公主不幸中毒驸马一展拳脚的吗?”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笛飞声听着他的絮语,找准机会打断。

  李莲花哑然。当初他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没少给方多病灌输当驸马的一百大好处,什么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什么公主貌美齐人之福云云。如今没想到自己竟侥幸得生,这些话又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笛飞声见他沉默,心下大快,毕竟只有提到方多病他才能在口舌上占上风,给这人的伤口上泼点新鲜的海水。

  “你怎么不说话,心情不好?”他明知顾问,仗着李莲花看不见脸上已笑出一朵花。

  “这有什么心情不好?我师兄的儿子我的徒弟做驸马,我与有荣焉!明天我便到处说我是驸马的师傅,在哪里都能白吃白喝!”李莲花大声反驳。

  笛飞声听着可笑,知道李莲花不过是逞强。他何尝在乎这些虚名,况且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莲花楼楼主李神医,哪个不比驸马的师傅招牌更亮。笛飞声懒得戳破,只拉着他往莲花楼走。

  “这有什么心情不好。”他听到李莲花悻悻然的声音。

  “不过是人到中年又改嫁了一个老婆。”

  

  二、

  李莲花的命正是这位不爱吃鱼偏爱吃肉进京做了驸马爷李莲花师兄的儿子唯一的徒弟改嫁的老婆——方多病救的。

  彼时他扁舟出东海,已存了死志,只当李莲花从海上来,便要回海上去。在船上咳血不止晕厥过去之时,也没想过能再睁开眼睛。

  眼前的黑雾在最后一瞬幻化出了方多病的脸。天真的,焦急的,骄傲的,关切的,无语的……这一瞬在想念一个人时被当成永恒来用。遗憾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生出,教他失去这十多年一路走来的坦然。

  那封信写得还是太过官方,什么"去去重去去,来时是来时"。知道是要寄给方多病的就应当再附上些安慰之语,或者是一贯的插科打诨,免得他无所寄怀。那是李相夷写给江湖的诀别信,却不是李莲花写给方多病的。

  他是该好好和方多病道别的。人生三十年,得此一知心人,是多大的幸事。可他甘于作别江湖,却不甘于与方多病分离。不做离别语,到底是给自己留了那一点点缥缈的念想,盼望你我还有重逢的那日。

  半死半生间,他忽觉自己已坠入东海,沉寂而冰冷的海水包裹住他,他窒息,变成时间琥珀中蛰伏的小虫。又忽觉挂在了笛飞声的破船杆上,飘飘忽忽浮出海面,成为行路难的船帆,被海风穿胸而出。

  再后来他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早已停泊。

  飘摇十余年,停泊在一个人的背上。

  他的后背被裹在一件嵌着银丝的狐皮大氅中,前胸贴着方多病的体温,眼前仍是漆黑,心底却一片温软。

  李莲花手臂收紧,埋头在方多病的颈肩,想唤一声"小宝",出口的只有破碎的咳嗽声。

  前行的脚步猛的停住。

  "死莲花!"他听到方多病一瞬间染上哭腔的声音。"死莲花,你还没死透啊!"

  "自然自然……"李莲花好容易喘匀了这口气:"尚有一魂一魄留恋世间。"

  "你最好把你这一魂一魄给我看好了,本少爷派了几百人沿海寻你,悬赏了万两黄金,又寻遍名医,亲自带你一处一处看病,买你一魂一魄可绰绰有余。"

  方多病的语气如常,李莲花却从中听得几分的后怕与哀求。

  "自然自然。"李莲花放松身体,全身心倚着这天下间最可依靠之人。

  "我这一魂一魄,尽是为方大公子而留。"

  也不知方多病有没有听懂这句话中的拳拳真心,只见他沉默良久,动作轻柔的背好李莲花,复又前行。

  李莲花不知此行何处,却欣然。这想必是哪处的山中小路,随着方多病前行,身侧枝叶沙沙作响,凛然的空气扑在他的额头上。

  像是起伏的海潮,又像生机。

  死便死了。他想。可若能活着自当好好活。最后的日子有方多病在身边,又能教方多病尽了力,全了他的念想,真是恩赐的圆满。

  欣然之中,脑内一阵剧痛,李莲花头向旁一歪,又晕了过去。

  

  三、

  之后李莲花断断续续的醒过几次,尽是在方多病带着他求医问药的途中,他清醒的时候见过关河梦的师傅,见过公羊无门的师傅,总之就是很多人的师傅和他们师傅的师傅。真不知道方多病是怎么把这些师傅搜集起来来救他的师傅的。

  他醒来时方多病总是欣喜,又有一些颓然的忧愁。李莲花知道自己身上这碧茶之毒难解,纵是师傅的师傅的师傅,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李莲花。"方多病再不叫他"死莲花",仿佛"死"字已成了禁语。

  "小宝。"李莲花伸出手去,方多病一把抓住,将自己的侧脸埋在他的掌心,姿态万分依恋。

  "尽人事,听天命,切莫执着。"李莲花的语气淡然。"十多年前的事与你无关,你当时只是个和现在一样可爱的娃娃,我不愿你背负太多。"

  "李莲花,你不是说你那一魂一魄是为我留的吗?我待你这么好,你怎么不多为我留一点?"

  方多病声音颤抖,李莲花只觉掌心有了湿意,知道那是方多病扑簌簌的泪珠。

  "小宝,我是愿意把我的三魂七魄都给你的,可那剩下的是李相夷的,十多年前,李相夷就把剩下的都淹死在东海里了。"李莲花温声安慰。

  "那就是说你已经把李莲花的全部都给我了?再多也没有了?"方多病扬起脸,泪珠顺着脸颊滴下,仍紧紧握着李莲花的手。

  "你真聪明。"李莲花真心夸赞。

  能给的都已经给了。李莲花的,甚至是李相夷的。扬州慢的心决,勇敢侠义之气,信任与依靠。还有生命和爱。

  再多也没有了。

  李莲花醒得最长的一次,就是在这东海之滨。熟悉的莲花楼,熟悉的笛飞声,那泪眼婆娑依依不舍的小宝,倒是不见了身影。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晕过。

  他惊奇于体内的碧茶之毒已化解,内力虽未恢复,但自有一股灵气在他经脉之中,一起一浮,修补着他残损的身体。配合扬州慢的心决,武功重回巅峰怕也只是时间问题。李莲花推测,竟真是给方多病找到了什么灵药,换回了他一条命。

  李莲花等着方多病,等了几天,仍是不见人,只有笛飞声一个人照顾他这眼盲人的起居。憋了几天后,他开始旁敲侧击地套笛盟主的话,想知道他的小宝去了何处。

  笛盟主没什么隐瞒的心思,李莲花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于是李莲花就知道了他经脉里的这股灵力仰赖一种叫海潮的灵药,是方多病寻来的;知道了方多病驾着四匹雪驹将他和他的莲花楼拉至此处,只因他在梦话中说了海,又谈了鱼;知道了笛盟主的到来是方多病休书一封,央他前往照顾仍在昏迷的自己。

  知道方多病此去,是去京城做驸马的。迢迢千万里,不知归期。

  李莲花将这消息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叹了口气,倒是接受了。每日晒晒太阳,吃吃鱼,调养内息,话里话外却总是提起方多病。说是接受,却常问笛飞声是否方多病真的进京做了驸马,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笛飞声知他不是真的要问。这翻来覆去的提起,不过是用那砂纸打磨石头,只求那石头的棱角不要将心内划出一片鲜血淋漓。

  怎奈砂纸有时破,石头坚如诀别意。

  这被称作海潮的灵药,倒也真十分神奇。又一月过后,李莲花得视力恢复,终于又见山水,连内力也恢复了五层了。

  笛飞声自他视力恢复,便一再催促他勤加修炼,说是方多病已替他答应,待他功力恢复便可与之一战,作为笛飞声这些日子照顾他的报酬。

  "哪有徒弟替师傅做主的,我不认!"李莲花听闻大怒:"这个欺师灭祖的方小宝。"

  "家里自然是夫人主事。"笛飞声难得说一句俏皮话。

  "自是。"李莲花一时喜笑颜开,便允了。允了之后又反悔,说辞是夫人已改嫁,此前种种做不得数,要待下一位夫人主事。

  下一位夫人还未等来,李莲花等来了方多病。

  

  四、

  李莲花的耳力绝佳,听到那遥遥传来的马蹄声时,筷子一抖,扎穿了桌上的红烧鱼。

  笛飞声也听到了,沉默地往嘴里扒饭。

  李莲花迅速地行动起来,把叠好的被子打散,枕头竖着靠在床头,跑上二楼去拿了一根不知何用的竹竿,在灶边沾了些土抹在脸颊上,抱着他的饭碗一溜烟钻进被窝里。

  笛飞声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何意。不多时方多病快步进来,看着倚着枕头坐着的李莲花,登时勃然大怒,包裹丢在一旁拿着短笛就向笛飞声袭来。

  笛飞声放下饭碗茫然应战,就算方多病有了扬州慢心决,他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正想拍他后背一掌给他点教训,却见坐在床上的李莲花拿着筷子,笑意温柔地瞄准了笛飞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笛飞声无奈收了内力,只轻飘飘地将方多病拍出去。

  方多病站稳,气得连握着短笛的手都在颤抖。

  “笛飞声!”他怒吼:“你当初答应我会好好照顾李莲花,你言而无信!”

  笛飞声一头雾水,这不是照顾得很好吗?

  方多病回头看了李莲花一眼,竟心疼得不能继续与笛飞声对战,丢了短笛坐到床边,从怀里掏出绢白的帕子,给李莲花擦脸上的污痕。

  李莲花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任方多病捧着他的脸擦拭。

  “李莲花最爱干净,他看不见自己脸脏了你也看不见吗?不能给他擦一擦吗?”方多病咬牙切齿地对笛飞声说。

  笛飞声正欲解释他视力已恢复,却见李莲花再次投来威胁的目光,笛飞声倒不怕威胁,只是乐得看戏,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默认了对李莲花的“虐待”。

  方多病擦干净李莲花的脸,又开始发作:“你吃红烧鱼你就给他吃白米饭?好歹你浇点汤拆一块鱼肉给他吧,他最爱吃鱼,到海边难道只能吃米饭吗?怪不得他一点也没见胖,瘦得可怜。”

  笛飞声无语,很想把命丧李莲花口中的鱼的骨头都找回来,在方多病眼前堆一座山。

  “这位公子。”李莲花不紧不慢地开口。“多谢你为我打抱不平,我们认识吗?”

  话音一落,方多病和笛飞声双双愣住。笛飞声想的是装瞎就算了还装失忆,还能这么玩,方多病却惶急地扣住了李莲花的双肩。

  “李莲花!你不认识我啦?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你的命还是我救回来的你怎么能忘记我呢?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屡破奇案你怎么能忘记我呢?”

  “哦。”李莲花笑意更深:“莫非是施公子?”

  “施你个大头鬼!死莲花!”方多病一把掀了李莲花的饭碗。“本少爷是多愁公子方多病!不是什么施文绝!”

  李莲花装着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方驸马。”

  方多病不知怎的泄了气,扶着李莲花下床,李莲花伸出手摸他准备好的竹竿,却被方多病一把握住。李莲花随遇而安,在他掌心捏了两把,又与他交握,任他带着走到饭桌前坐下。

  方多病换了个碗盛了饭,放在他面前,抢过他手里的筷子换成勺子,那筷子却自己用起来,拆了红烧鱼的鱼肉细细挑出刺,放在李莲花的勺子上。

  李莲花塞了一口鱼肉,只觉口舌生津,低眉笑眼看向委屈巴巴的方多病。

  “没良心的死莲花。”方多病嘟囔着。“不知道我为了救你下了多大功夫。”

  “你不是有一魂一魄许给我了吗?怎么救回来就不认账了呢?”说着那双圆眼竟有了湿漉漉的泪意。

  李莲花不忍,一时心内激荡,只想吻去他的泪痕。

  被忘在一旁也没有鱼吃的笛飞声适时出声:“你与公主成过亲了?”一刀准确无误地扎在李莲花和方多病的心口。

  “陛下宠爱公主,要先修建公主府,待公主府建成后再请监天司卜算吉日,方可成亲。”方多病解释,又转向笛飞声:“笛盟主可先回去了,这段日子有我在此就好。”

  笛飞声看向李莲花,李莲花偷着摆手,只道快走快走。

  暂列天下第一高手的笛盟主黑着脸摔了碗出去,发誓再也不要管这一对璧人。

  

  五、

  笛飞声走后,方多病伺候着李莲花吃过饭,收拾了桌子,又将莲花楼彻底打扫了一遍。李莲花坐着,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他有太久没有见过他的小宝了,目色中的贪恋难以遮掩。

  静静地看着方多病的时候,李莲花才终于承认他是怨的。

  为什么要去做驸马?之前因他知自己大限将至不想耽误他才未说出口的话,方多病竟没有察觉吗?他以为他们早已心意相通了,觉得只有爱才配得上那些真心实意的紧张与付出,那些灵念交融的依赖与陪伴。可为什么当他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只有笛飞声,拽着他出这忘川河的人,却已放下一切做乘龙快婿去了?

  这幽幽的怨让他不甘,不甘到偏要让方多病将他的心意明明白白说出来才好。

  入夜,李莲花借口目不能视需要有人贴身照顾教方多病与他同榻共眠。

  方多病气得脸都红了:“死莲花,难道这些日子笛飞声也是与你一个床睡觉的吗?”

  李莲花只觉大事不好,连连摆手,又摆出一副可怜样:“笛盟主凶恶异常,我不敢劳他大驾,况且他连鱼都不给我吃,又怎会好心到夜里照顾我?我有时夜里起夜,常撞得头破血流,方驸马仁心,自然是不会再教我如此凄凉。”

  方多病气消了,又心疼起来,拿了二楼的枕头被褥下来,说什么都要与李莲花一起睡,还要自己睡外面,李莲花睡里面,这样李莲花起身时他也能及时察觉。

  李莲花计谋得逞,乖巧地睡在里侧一脸得意。方多病熄了灯,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与李莲花并肩而眠。说是要照顾李莲花,却睡得比李莲花还快,不多时呼吸就均匀平缓起来。

  李莲花睡不着,侧过身子盯着方多病看,指尖轻点他的额头,像是在控诉他负心的行为。又移至鼻尖,多了点显而易见的宠溺。最后贴在他微微嘟起的双唇上,眸色暗了许,触着唇瓣的手也用了力。

  方多病似有所感,身子扭了扭,向远离李莲花的方向移动了些许。他本就睡在床边,这下更是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

  李莲花眼疾手快,搂着方多病的腰把他捞了回来,用力有些过大,惹得方多病一头扎进他的胸膛。

  怀中的人被这动作吵醒,仰头迷蒙地看向他。李莲花凑近,鼻尖对着鼻尖,声音低缓。

  "方小宝。"他说。"你想逃走吗?"

  半睡半醒之间,方多病像是只听到前半句。"小宝。"他重重点头,脸上漾起灿烂的笑意:"对,我是方小宝。"

  "李莲花。"他呢喃着,又扑到李莲花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亲昵地用脸颊蹭着,像极了狐狸精讨肉骨头吃时的做派。

  "李莲花。"他的声音轻轻,像是不愿吵醒什么人。

  "李莲花,我不愿你是李相夷,我只要你不要死。"

  李莲花叹息,亲亲他的头顶,珍而重之地拥着他。

  “李莲花不会死了。”他说。

  “你把他的命救回来,天下便只有你能杀得了他。”

  

  六、

  方多病住了下来,似是再不欲管那京城繁花如锦,也不肖想江湖广阔,只守着李莲花这个人住了下来。

  他带着李莲花捕鱼,做各种鱼类的佳肴给他吃,每三天去不远处的市集买新鲜的蔬果,再给自己提上几斤好酒好肉。渔村的人都喜欢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富贵少爷,可爱又和气,出手又阔绰,比之前那个冷面鬼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可惜的是莲花楼里的那个布衣书生之前明明已经康复了,不知怎的又瞎了眼,出入都需要那位少爷搀扶着。

  那夜之后,李莲花知晓方多病并非对自己无情,只是对他为何明明有情却还是去做驸马百思不得其解。其实是有些现成的原因的,比如当时李莲花并未完全康复恐寿数难全,比如做驸马尊贵无比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比如公主貌美娇妍是天下男人的毕生幻想。可李莲花总觉得这些是打动不了方多病的。

  能打动他的,应该只有他这朵死莲花才是。李相夷变成李莲花,到底有那么一点点的自负留存下来。

  他借着自己眼盲加上方多病的有情,调戏起方多病便更肆无忌惮。走路要扶,吃饭要喂,就连洗澡都要方多病守着他,他一脸坦然坐在水中,方多病坐立不安,眼神飘忽,脸被蒸腾的水雾熏得红透了。

  李莲花犹嫌不够,起身站起又假装脚下一滑,方多病连忙撑住他,李莲花抓着他的臂膀,将打湿的鬓发尽数贴在他脸上。

  方多病的衣服也被李莲花身上的水打湿,也不嫌,只搂着他的腰生怕他摔出个好歹,混不知此人内力已恢复八成,使出婆娑步来纵是在极滑的冰面也绝不会摔倒。

  李莲花温声道谢,头轻轻转了个角度,唇贴在方多病的脸侧,一个自然到不像吻的吻。

  方多病身子一僵,没有推开他,甚至身体向他处偏了偏,安心地不愿离开。

  李莲花心内叹息,竟不知他留恋至此。

  这又何苦去做什么驸马?

  方多病是抱也抱得,亲也亲得,就是不向他吐露半分的情意,李莲花左右试探无果,只得采取终极方法,在一个明月夜借自己嘴馋邀方多病喝酒。方多病酒量不行,当初就是在醉酒后吐出自己与李相夷的过往,教李莲花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便宜徒弟,十年间一直念着他想着他。这次也如法炮制,由不得方多病不酒后吐真言。

  李莲花一再劝酒,方多病没饮几杯就有了醉意。脸颊飞上酡红,笑容愈发傻气,本是与李莲花相对而坐,竟拖着椅子非要坐在李莲花身边,同他挤在一处。

  李莲花瞧他可爱,知道他现在晕得厉害,即使露了破绽也全然不觉,就放弃眼盲的伪装,拿过酒壶又将他的杯中填满。他做出"请"的手势,方多病就闻令而动,举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小宝。"李莲花试探地闻。

  方多病忙不迭地点头,又指向自己。

  "嗯嗯,我是小宝。"

  "那我是谁?"李莲花揽过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你是李莲花。"方多病歪过头枕在他肩上,说到李莲花又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在李莲花的侧脸极其响亮地亲了一口,笑得像捡了什么大便宜。

  李莲花爱极了他这个样子,摸摸他的头,又问:"那你喜欢李莲花吗?"

  "喜欢。"方多病的回答肯定且迅速。

  "那你喜欢李相夷吗?"

  "喜欢。"

  "昭翎公主呢,你喜欢她吗?"

  "也喜欢。"

  李莲花黑了脸,对着方多病怒目而视。方多病惊讶地直起身,上下看自己的身上,像是在找到底什么教李莲花这么生气。

  "你你你你你你……好你个方小宝,你师傅没有教过你要专一吗?"

  "没有啊。"方多病无辜:"我师傅教我好好学武。"

  "你师傅是谁?"

  "李相夷。"

  "我是不是李相夷?"

  "你是李莲花!嗯……也是李相夷。"

  "所以我就是你师傅,师傅说话你听是不听?"

  "当然听!"方多病举起手,大声回答,像在宣誓。

  "很好,小宝最乖了。"李莲花满意,又哄着他:"师傅告诉你,你只能喜欢一个人,李莲花/李相夷/公主之间,你必须有个抉择。"

  方多病的脸瞬间垮下来,泫然欲泣。李莲花以为他是不欲放弃昭翎公主,目光正沉,却听他小声说:

  "师傅,我在你面前说我喜欢李莲花,你不会生气吧。"

  李莲花的心情一瞬转晴,正色道:"为师怎么会生气呢?李莲花乃世间最值得你托付的好男子,为师同意你喜欢他。"

  "我也喜欢师傅,可是我最喜欢李莲花了,师傅为什么我只能喜欢一个人啊!"方多病解释了两句,又急了,一双泪眼盯着李莲花反问道。

  李莲花从方多病的怀里掏出帕子,轻柔地给他擦眼泪:"你可以同时喜欢师傅和李莲花。"

  "可是公主也很好啊。"方多病弱弱地说。"她帮我救了李莲花的命。"

  李莲花的动作一僵。方多病没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找遍了所有人去救李莲花,却没人能解碧茶之毒,死莲花晕着在我怀里咳血,我捂他的嘴,想让他别再吐血了,他的血就积在我的掌心,我知道死莲花就要死了,怕极了。"

  方多病的身体抖着,那种会失去李莲花的恐惧似乎还笼罩着他,教他每每想起,都要再经历一遍这极致的哀痛。李莲花的心口痛极,只能紧紧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

  "这个时候公主找到我,说大内有一种秘药,名唤海潮,是真正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之前都已失传,却在死莲花找到的极乐塔中发现,如果我愿意做驸马,她便将海潮给我,死莲花就不会死。"

  "所以你答应了。"李莲花说,语气不见波澜。

  "废话,本少爷当然答应了!"方多病不知又在醉意中将李莲花看作谁,态度一下子变得蛮横。

  "只是做驸马而已,就能换回死莲花的命,怎么能不答应呢?"他看着李莲花,恨铁不成钢地说,像是觉得对这交易迟疑一秒的人都是世界上第一等大傻蛋。

  我早该想到的。李莲花想。一种他和笛飞声都没有听过的秘药,必不在江湖。他们力量所不能及之处,除了大内禁宫,又还有哪里呢?

  方多病答应了这交易,用海潮救了他的命,把他的命看得比此生的自由,真心的爱恋都更重要。

  我的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李莲花心内大恸,看着方多病较真的神色,又在一瞬间豁然。

  重要。

  非常重要。

  他捧着方多病的脸吻下去,舌尖探入,勾起濡湿的缱绻。方多病乖巧地配合他,待他吻毕,脸颊的红更艳上十分。

  "李莲花。"他又认出他来,含糊地叫他的名字。

  李莲花再不忍耐,抱起他到床上去。

  重要。在如海潮的快感起伏之间,李莲花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七、

  翌日,李莲花醒来,发现自己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死莲花。"方多病用薄被藏着身子,咬牙切齿地说。

  "你明明能看得见,功力也恢复了,你这个死骗子!你骗本少爷伺候你就算了,你还趁我醉酒……"

  方多病脸红,一时语塞。李莲花老神在在地爬起来,顺着被子的缝隙又钻回被窝去。

  "趁你醉酒如何?"嘴上还不忘补一句。

  "趁我醉酒……"方多病见李莲花不要脸,也豁出去:"趁我醉酒轻薄于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当朝驸马,你这样是要诛九族的!"

  "真抱歉方驸马,李莲花我九族皆无,只有一爱徒名叫方小宝,驸马若真是不解气,只能将我同我徒弟一起绑去,教我俩去了地府也是那模范师徒恩爱夫妻。"

  "谁和你是恩爱夫妻,我是要娶公主的。"方多病没底气地反驳。

  "真想娶公主?"李莲花在被里抓住方多病的脚踝,顺着向上摸去。

  方多病向后躲,声音又大上几分:"不想娶又怎么样,君子一诺,公主又不会放过我,她中意本少爷中意得很。"

  "公主中意方少爷,李某也中意方少爷,这便是李某同公主之间的较量,无需方少爷担心。"

  方多病一愣,看李莲花胸有成竹的样子,倒真像有法子能够解了他与公主的婚约。

  "你真有办法?公主是个好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万不可用伤害公主的方式。"

  "自然自然。"李莲花一口应下。

  之后的日子李莲花再未提过具体方法,方多病却信他不疑,两个人在海边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直到京城传书,说公主府建成,请方驸马速速回京。

  李莲花叫方多病放心回去,他自有办法。方多病同他依依不舍了一阵,便骑着他的雪驹回了京城。回到京城的次日,圣旨传下,方家独子方多病于十日后进宫,商议迎娶昭翎公主一事。

  这十日内,方多病闭门不出,十日后进宫,却听陛下说昭翎公主同他姻缘实浅,用二人的八字竟算不出一个成婚的吉日来,尽是大凶之象。而昭翎公主本人也向陛下陈情,说不愿接受此姻缘逆天而行,恐影响国运。

  方多病愣在当地,心想还有这种好事?陛下见他怔忪,只当他是因当不上驸马而心伤。好声安慰了几句,又赐下很多的财宝,怕方多病以为这只是不让他当驸马的托辞,特意叫出监天司为二人卜算的七二居士为他仔细讲解。

  七二居士。方多病听着这名字很是耳熟,待人一出,不是易容的李莲花又还有谁?

  方多病咬着牙,听李莲花将这命理之说讲得头头是道,直听得陛下连连点头。前有李莲花假名六一居士欺骗太子,现有假名七二居士欺君罔上。死骗子真是好直白的骗术。

  方多病心里一面骂他,一面又雀跃起来,此番出宫去,他便是理直气壮的自由身,这一生便尽可以被眼前的这个骗子骗去了。

  待七二居士讲解完,方多病出宫去,回到家同父亲母亲说过,他们也只是安慰他不要伤心,他面上哀伤,回到自己的房中纵声大笑,却原来他也学着李莲花,变成了骗术了得的小骗子。

  傍晚时分,一人翻窗而入,正是李莲花。方多病正急不可耐,拉着李莲花就问因由。

  "你方前说要待公主府建成,监天司卜算吉日后再成婚,那自然也可能公主府建不成,或者监天司卜不出吉日了。只是公主是个好人,我不忍心将她即将到手的华宅毁了,只能从监天司下手,有之前扮六一居士的底子,七二也不再话下。"李莲花反客为主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地说着。

  "那公主呢?公主竟也愿意了?"方多病忙问。

  "公主聪慧,又分外中意你,不肯轻易答应。我便以李相夷的身份拜访,说你我早已情根深种,再难许他人,若公主愿意放弃你,我便……"

  "你便如何?"

  "我便入监察司,为皇家白打十年公。"

  "什么?"方多病大叫:"你竟然答应了?"

  "废话,为夫当然答应了!"

  他看着方多病,恨铁不成钢地说,像是觉得对这交易迟疑一秒的人都是世界上第一等大傻蛋。

  

  八、

  后来啊,后来。监察司多了位叫李莲蓬的大人,虽是杨昀春的副手,却与那方家少爷搭档,屡破奇案。只是说自己毁了容,出入必戴一张银色面具。再后来这位李大人同方少爷成了亲,搭档变情人,成了久传不息的佳话。十年后李大人退出监察司,同方少爷隐退江湖,消息渐少。

  去去重去去,来时是来时。

  江湖浪涌,各自珍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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